◎汉语言文学2019级2班 李嘉俊
近些日子已过了渐寒天,却好似到了安康的雨季。昨日我趁着放晴的间隙爬上了宿舍七 楼的楼顶,春风很轻,杂着凉意帮我冷了啤 酒,我朝着故地的方向立在围栏前喝完了一整 罐,一口接着一口。不时有细雨扬在我的脸 上,思绪不负酒意,我忽而想起了在新城的那 些时隔已久,铺满了尘灰的三冬四夏。
我尝试着拢眼回避,彼时的一些痕迹却依旧似洪海决堤那般蹦起,个中的深刻记忆里含 不下千山万水,我试着用白描的朴素勾勒,也 没能再绘出几卷画墨为我留住某些深情的片刻 来。
两年前我搭着泾西线的客车过了泾河的桥,自此作别了被我埋葬在新城的十八岁。只
是方始我从新城外郊小镇到泾中时的意气风发依然还在,死去的是青春,活着的是生命,直 至现在我还依是倔强着以为我尚风华,待过了 这场细雨,我又当唤起彼时的正是年少。
必须要承认的是在新城那三个时年,彼时的懵懂让我以为自己已然成长,少年的偏执给 了我一意孤行的力量,而后我浪费掉了大把的 时间浮狂,也辜负了很多人对我的期望。我从 未后悔过,时长时阔,我始终觉得少年时代的 我还从未被所谓的生活打败过,直至后来的今 天我还是固执地在等待着生活或能有偶尔的某 一瞬间感动我。日始日末,沉闷了很久的细雨 天过后终会有一抹阳光透过阴云刺穿我的瞳膜。
旧事的洪海里免不了有些起折的波澜,我记起高二那年的四月,那也是个洒着细雨的阴 天。吃晚饭的时间同学在校外递了一支烟给 我,出于幼稚的世故我接过夹在指尖,转身便 撞见了正在组织巡逻的校领导,人赃俱获,双 瞳骤缩。当我跟在一列“同伙”的后面走去警 务室时,冷灰色的黄昏还下着细雨。那日恰逢 母亲科三考试,待到母亲接到学校电话托姑妈 来领我回家时已是大雨。四月的雨天有些凉, 我在单薄的校服里尽力抱紧自己,颤栗地避着 水洼,没有雨伞。停课的那半月里,我在家中 睡得昏天黑地,那时我以为我的读书生涯会在 这里结束,前途渺茫,明日的明日是一潭深渊 在等待着我。后来辗转返校,时已跟不上节 奏,尤其是本就底子薄弱的数学。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升了高三,如今我还清晰地记着临近寒假的一模我考了三百九十五
分,高考无望。那年春节我偷了父亲一瓶杜康,除夕夜藏在卧室里就着饺子一口一口地慢 慢喝了很久,辛辣惹麻了味蕾,我只用鼻子闻 到了饺子的香味。半瓶下肚后我坐在床沿借着 酒意愣了片刻,窗外烟花爆炸的声音很响,客 厅的电视机隐约传来了潘长江的笑声,我似乎
是不应景地抽泣了几声,如今已记不太清了。尤为深刻的是还能回想起那时我下了决心要来年放手一搏,最不济也要足够感动自我。
开学前我同母亲商议,搬出了校舍,在学校的后村租下了一间民房。百日时的挑灯三
更,凉风里的四月凌日,有时似是在梦里,有千百页试卷自云端洒落,我倒在其间,如坠深 渊。我自知身后的双亲白眉眺望,于是不得已 让自己伪装成神明救我于水深火热,不曾有人 见过在最苦难时的我。我且将那时如我这般差 等生临近高考的最后挣扎称之为我的苦难,可 只有我才明白,我所背负着的不止有我生命当 中的微光,还有一整个乡下家庭的希望。
后来高考,英语不出所料地卡在了未及格的大关,数学头一回跃过了三位数。我拼命地 努力,才只够上了二批。我自知天生愚钝,生 性散漫,又是穷苦出身,幸得搭上一株枯草, 便要拼尽全力爬出泥潭,才不管它是否根系尚 浅。
整理细软离校那日,我抱起三个月来刷过的厚厚几摞试卷从四楼的垃圾口丢下,转身时 听到了沉闷的落地声,攥紧着的手心沁出了 汗,小腿有些发软。自此我真正告别了我的中 学,我的成人之年。我清楚地知道高二那年打 球崴了脚踝,为我带了一个月早晚饭的女孩往 后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也不会再看见 一模过后班主任想要放弃我时那副嫌弃又略带 着惋惜的神情。在操场开罢了学校举办的毕业 会后路过餐厅我闻到了从窗口透出来的香味, 这让我想起了其中一块钱一杯的那种胡辣汤我 喝了三年,然后是校门外饮品店里的冰可乐, 还有吃过很多回也不会腻的李全牛肉面。
窗外细雨适才停止了,楼道里有人起夜,快要合上的门借着风撞击门框的声音惊到了且 在恍惚中的我,像是切断了我的十八岁和二十 岁之间微弱存在着的唯一纽带,我有些愠怒地 轻骂了一声。下铺室友新买的平板发出了几声 轻响,然后又很快融进了此起彼伏的鼾声里, 他轻微翻了个身继续着无虑地酣睡。 关于无虑,关于酣睡、旅游、篮球、数 码、平板、成群结队……
这样的大学是属于他们的,我身后的父母将要垂暮,家庭的困境时常迫使我对着前途渺 茫的空洞无尽担忧,于是我总是喜欢把自己归 匿于黑夜,只有这样才得以让我肆无忌惮地伤 春悲秋,闭上眼看着踏过的光河长吁短叹,在 十八岁的春天里流连忘返。
现在是凌晨一点,我于这黑夜当中拿起纸笔,等一支烟火明灭燃尽,整理思绪,想为窗 外又开始飘忽的细雨写几分适合我的诗意。星 隐时方现阴云,雨细时才净万物,风伯不解游 子深情,河神不见飘零尘污,我自拨开恶雾, 自细雨中走来,朝光亮行去。我深知前方依是 深渊,众生离苦缺乐,阴云还是会像报纸那般 铺展。在时尔熙攘的人群里,落雨吻伞,穿林 打叶,且是会湿透双肩,但我还是倔强地做好 了准备逆风翻盘。
待归来,那泾河岸的油菜田定会是金黄一片